我是个从骨子里坏透的烂人。
族人都这么评价我。
我不叫什么连枝。
阿兄更不是我亲哥哥。
在等级分明的部落,我是下等奴隶的孩子。
天生贱命一条。
每一次的反抗,只会换来更加凶狠的毒打。
阿兄看到我的时候,我刚被他们打得鼻青脸肿,用铁链拴着脖子,打算随便卖给过路的骆驼商换酒钱。
我闭上眼睛,手指微动,正要把蛊虫全部放出来拉他们陪葬时,却听见铁链被斩断的声音。
我将蛊虫偷偷藏到身后,再抬头,看到阿兄朝我伸手。
他目光柔和,对我说:没事了。
那些人掂着手中的银钱,不甚在意地笑道:随便打骂,贱奴不敢还手。
我本以为阿兄买我回去,是想做奴仆。
没想到他却教我读书习字,教我练剑自保。
以前,从没有人教过我这些。
阿兄用他的温柔和善意,将我仇恨扭曲的心一点点扳回来。
阿兄就像一束光,突然照进漆黑的沟渠,点亮即将熄灭的我。
可惜良善之人自己却得不到善待。
回京封赏那日,遇到当街驯马的长公主,烈马性狂,是阿兄出手救了她。
长公主一见倾心,当街亮明身份要将阿兄聘为驸马。
阿兄退步行礼:卑臣一介粗鄙习武之人,公主应配良人。
遭到婉拒,长公主也不生气。
她笑着说好,可回宫就向皇帝请旨,强要了阿兄做她的幕僚。
她将阿兄绑在一个木椅上,日日折磨他。
你是最像他的一个。
可也是最不听话的。
长公主的指尖抚上阿兄的脸,眸中是遏制不住的无尽疯狂。
看着我说,你喜欢我。
阿兄闭眼将头偏向一侧,不再看她。
长公主将后院的刑具用了个遍,阿兄始终不肯吐出半个字。
长公主受惯了逢迎,阿兄的态度反而激起了她的征服欲。
她当着下人的面折磨阿兄。
一点点敲碎他右手指节,让他再也拿不起剑。
卸掉他双腿膑骨,让他此生再也无法驰骋疆场,挥剑杀敌。
她在阿兄身上试蛊,整整七个日夜滴水不予。
活活折磨死了他。
长公主嗤道:废物,这都挨不住。
什么将军,不过如此。
消息传进将军府的时候,我正一个人坐在阶前等阿兄回家。
阿兄没什么亲人,下人们听到消息全跑了。
庭前枝桠上最后一片枯叶被风卷下。
上位者轻贱人命,我又是孑然一身了。
哥哥,我用毒蛊害人性命,也是坏人。
阿兄揉揉我的脑袋,声音温和:因为不曾有人护过阿妙,为求自保何错之有。
从今往后有我护着你,阿妙什么也不用怕,只管好好长大。
可阿兄死了,再也没有人护着阿妙了。
我将那片枯叶捡起细细端详,又捏碎。
我阿兄,五岁练剑,十五杀敌,十六岁单枪匹马一剑削下敌将首领的头颅,十八岁拜为上将军,驰骋疆场,锋芒无人可挡——死于十九岁。
阿兄于他们而言,不过是一条可有可无的人命。
可却是我腐烂生命,不堪过往里全部的欢喜和温暖。
阿兄,如今你不在了,再没人愿意管我。
那我就烂到底好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