耳边是汩汩的流水声,眼睛怎么也睁不开,嘴巴里似乎被塞满了什么黏糊糊的东西,张不开,发不出一点声音。
西周围是徐徐升腾着的热气,温热温热。
琅玹的脑子飞速运转着,莫非自己上辈子去世前,志愿捐献了?
所以死后被泡在福尔马林里,在等待着被人做实验?
可福尔马林不会冒热气啊!
又或是,自己上辈子可能没投胎成人,而是卵生动物?
而此时自己正罩在卵膜内正待孵化?
又或是,自己置身在一个很深很深的山洞里,洞中全是水,就被困在水底,动弹不得,奄奄一息,自己溺亡了?
一边胡乱猜测,一边伸出双臂划水,想浮出水面,自己可是游泳冠军呢。
我的手呢?
我的脚呢?
这时她才发现自己没有手,也没有脚,就像一条泥鳅一样,只能驱动扭曲着身体。
越用力越会感到,一股接一股的暖流在向自己涌来,每一股暖流的冲击,都会使她身体本能地来回摆动。
终于,一不小心额头猛地触在水底的软石上。
一阵剧痛传来,额头裂了一道口子,流出温热的液体。
血?
自己流血了?
顺着鼻梁,一股血腥味流入口中,甜丝丝,咸奈奈的。
血液不停地灌入口中,止都止不住。
泛着热浪的血液被吞进喉咙,咽进肚子里。
什么鬼操作?
我怎么可以喝自己的血?
被自己吓到了!
“小琅玹儿!
我的儿!”
头顶忽然传来一声悲戚戚的慨叹声。
“玹儿,快!
来妈妈这里!”
“妈妈!
是你吗?
你——还活着?”
琅玹话哽在喉,怎么也发不出声来。
“妈妈!”
琅玹一骨碌从床上坐了起来,原来又做梦了。
心脏砰砰的跳着,久久不能平静。
“阿玹,怎么了?”
房门被推开,养母方秀萍走进屋里。
“妈,我又做梦了。”
抱住养母,琅玹把头埋进方秀萍怀中。
“没事了,玹儿,有妈妈在。
那只是个梦,不是真的。
你一定是学习压力大,太累了,所以才做梦。
没事了孩子。”
渐渐,琅玹回过神来。
“妈!”
琅玹头埋的更低。
自从八年前她的亲生母亲车祸去世后,琅玹就开始做这个梦。
“妈妈,那个梦中的声音像极了她在呼唤我。”
方秀萍抚摸着琅玹的额头:“梦到你妈了?”
琅玹轻轻摇了摇头,闭着眼睛,趴在养母肩膀上:“没有,只是那声音像极了她。”
方秀萍紧紧拥抱着琅玹,轻轻拍打着她的背。
“日有所思,夜有所梦,下学期马上要高三了,学习压力大也是有的,你需要好好休息。”
“孩子,趁周末,明天你坐车回老家给你妈上个坟吧。
给她汇报汇报你的学习情况,让她在天之灵保佑我的玹儿。
也顺便看看你奶奶,他老人家年纪大了,住在深山里,腿脚又不方便,给她带些好吃的,好喝的,替妈妈也尽一份孝心。”
“嗯嗯。
知道了妈妈。”
第二天早上,方秀萍在车站对琅玹千叮咛万嘱咐:“在路上一定要照顾好自己,到家了记得给我打电话!
记得替我给你奶奶问好!”
抬头看了看天,己经下起了小雨。
“嗯嗯,知道了妈!
快回吧!
别淋了雨,我到了先给你打电话!
放心!”
在淅淅沥沥的小雨中,大巴车缓缓启动了。
它慢慢加快速度,路边开着花的杏树,桃树,匆匆往后移去。
打开车窗,琅玹伸出手,惬意地迎接着久违的雨滴。
前面的小女孩也把手伸了出去。
开车的司机是一位中年大叔,他嘱咐大家别把头和手臂伸到车外去,以免发生危险。
琅玹把手收回来,感觉头有些晕乎乎的,可能是昨晚没睡好,她索性把车窗开大一点,让外面清新的空气灌进来。
闭着眼睛,迷迷糊糊地有了困意。
忽然,她听到前座的小女孩大哭起来,正在低头看手机的年轻妈妈,并不知道女儿为何哭泣。
当琅玹看清楚时,发现小女孩的双臂,被一条大黑曼巴蛇缠住了,黑曼巴盘踞在车顶,粗有力的尾巴从上面顺下来,紧紧缠住小女孩的双臂,正在往外拉。
小女孩的半个身子快要被它拉出窗外了。
“救命啊!
快来救救我女儿!”
小女孩妈妈忙扔掉手机,边哭边用力拽着女儿。
“黑曼巴!”
剧毒啊!
车上人唏嘘着,骚动着,有的人伸手去帮忙拽小女孩,有的人从包里拿出手套,准备戴上,去扯开毒蛇。
琅玹迅速伸出手,抓住缠在小女孩手臂上毒蛇扭曲着的身体,怎奈,那黑蛇越缠越紧,并没有要松开的意思。
小女孩的手臂上有两颗牙洞,深深切入皮肤?
黑紫色的血液从伤口流出。
“她被黑曼巴咬到了!
快!”
车上一个年轻小伙子叫道。
琅玹左右开弓,一只手用力扯着毒蛇,另一只手从身上摸出一把水果刀,用力刺了过去。
蛇身被刺穿,琅玹手腕用力一翻,又一个回刀,蛇身断成两截,后段带尾巴那一截抽搐着掉落车下。
趴在车顶上的那一截,猛然一回头,咬住琅玹拿刀的手臂,一阵灼痛感猛然袭来。
手中的水果刀也随之掉落。
大蛇也随着滚下车,掉到路边很深的泥沟里。
琅玹拼命挤着伤口,黑色的血流出来,她又马上用嘴巴使劲吸着伤口,首到血液变成鲜红色,最后又用矿泉水清洗了一下伤口。
小女孩己经昏迷过去,年轻妈妈顿时手足无措,哭喊着,祈求着车上人,希望能把她孩子救醒。
人们都在想办法。
“怎么办?
被黑曼巴咬到,几乎很难生还!
毒素很快会扩散全身,可能导致多个部位出现溃败,难以控制!
司机师傅!
朝附近医院开!
我们要抢时间!”
司机师傅一脸紧张地开着车,嘱咐大家坐稳了,扶住了,他好开车。
“即使有些患者注射了血清,缓解毒素,但也不能完全阻止毒蛇对身体的伤害。
无论如何,我们都要抢时间,越早一秒钟希望越大!”
小女孩嘴唇发紫,伤口的血也由紫变成黑,凝成血块,粘在手臂上。
琅玹看着小女孩妈妈,说:“来不及了!
如果你相信我,我就试一试!”
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婆婆,看了看琅玹,说:“马上开去医院吧,你一个女孩子家,看你也就十几岁样子,又不像医生,你怎么能救她呢?
生命关天啊!
别浪费时间了!
快开车!”
大巴车如闪电般在油漆马路上飞奔着,司机大叔不敢耽搁一点时间,极速开向最近的医院。
车上很多好心人,早己经打电话在联系医生了。
大家出着各种主意,都在担心小女孩的安危。
“宝贝女儿!
你睁开眼看看妈妈!
看看妈妈啊!
呜呜呜……呜呜呜……”年轻妈妈声嘶力竭地哭喊着。
“你这女娃子,也被蛇咬了!
你咋就没事?”
刚才那个老婆婆注意到琅玹手臂上的毒蛇牙印,一把抓住琅玹的手,奇怪地问道。
琅玹抽回手,一边剥开小女孩的袖子,一边回答:“我——我刚把蛇毒吸出来了。”
“你是不是打过什么疫苗?
你的血清是不是有抗体?”
大家伙也在七嘴八舌地问。
琅玹不在说话,一心一意给小女孩解毒。
年轻妈妈用试探的目光盯着琅玹。
“小妹妹,求你快试试,有没有救我孩子的办法?”
“有!
我试试。”
“姐,在我没有解完毒以前,请你尽量不要说话,能做到吗?”
不等年轻妈妈点头,她就拿出三根银针,封住小女孩心门穴附近的三处要害部位。
又拿出一根粗头三棱针,把手臂上毒蛇的咬痕周围,扎了很多针眼,挤了挤,然后凑上去使劲往外吸,吸一口,吐一口,首到血的颜色变得鲜红起来。
随后,她又把小女孩的十指指尖都用三棱针刺破,一个一个挤出一些血来。
“怎么还是没醒过来?”
“是啊!
这孩子被咬有一会儿了。”
“嘴巴,眼睛还是闭这么紧。”
大家疑惑着。
琅玹定定神。
“大家请安静!”
女孩妈妈紧闭双眼,浑身颤抖着,因为她知道,一旦被黑曼巴咬到,救治不及时,是百分之百会丧命的。
大家都默默祈祷,祈祷司机大叔再开快点,祈祷大巴车一路能够畅通无阻,早点到达医院,祈祷孩子一切平安。
琅玹又刺破小女孩的人中,和印堂,挤了又挤。
小女孩依旧紧闭双眼,双唇紧闭。
时间一分一秒地过着……怕什么就来什么,前方道路中,因刚才发生了追尾事故,而堵车了。
“怎么办?”
大家纷纷望向窗外。
琅玹看到小女孩始终没有苏醒的愿望,越发是双眼和双唇闭的更紧了,身上的温度也在慢慢降低。
琅玹从行李箱中拿了一块毯子,递给小女孩妈妈。
“把小妹妹包裹起来,给她取些暖,她的体温似乎在下降。”
毯子是养母买给奶奶的,让她捎回去拿给奶奶捂腿用的。
“还有最后一个办法!”
她咬破自己的食指,挤出血来,滴进小女孩口中,双手的食指和中指都被咬破了,她不停的把血液送到小女孩的口中。
可惜小女孩己经牙关紧闭,再也喝不进去。
“大家帮一下忙,把小妹妹的嘴捏开!”
大家疑惑不解地看着眼前这个女孩,她这一波操作,着实迷惑了大家。
一个二十来岁的大学生模样的女孩,伸出手,捏开小姑娘的嘴唇,血液畅通无阻地流进去。
几分钟后,琅玹拔掉心门穴的三根银针,小女孩苏醒过来了。
小女孩睁开双眼,弱弱的轻喊了声:“妈妈。”
年轻妈妈喜极而泣:“宝贝,你醒了?
太好了!
你终于没事了!”
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妈妈,终于放心了,不住感恩感谢琅玹,琅玹低下头,不好意思挥挥手。
“给她多喝些水,让血液加速循环起来。”
听到琅玹的话,年轻妈妈急忙拿出水杯,给孩子喝水。
“小姑娘,你真是的大恩人,请问你叫什么名字?
我的让孩子记住你,让她长大了也像你一样,做个好人,有一副热心肠。”
琅玹笑了笑,后又摇了摇头,就默不作声了。
小女孩没事了,大家不再担心,都对琅玹投来奇怪且欣赏的目光。
若不是她,小女孩现在恐怕就……路障清除了,堵在中间的车辆,陆续疏通开。
大巴车缓缓起步,又踏上了征程。
看了一下手机,离目的地还远着呢。
小女孩的气色渐渐好转,她瞪着滴溜溜圆的大眼睛,忽闪着长睫毛,盯着琅玹,并递过来一个棒棒糖。
琅玹摇摇头,把棒棒糖推回去。
“你吃!”
“姐姐吃!”
“好的!
我吃!”
“甜吗?”
“真甜!
谢谢你!
小妹妹!”
“咯咯咯!
姐姐,我叫赵琳琳!”
“我怎么称呼你?”
“叫我琅玹姐姐就好!”
年轻妈妈递过来一张纸条,对琅玹说:“这是我的联系方式,琅玹妹妹,你以后有什么事打我电话,我一定帮助你!”
年轻妈妈提着包,拉着女孩从座位上站起来。
“我们要下车了,这里附近有个医院!
我带她去医院检查一下。”
“琅玹姐姐再见!”
“再见!”
琅玹挥挥手。
母女二人下了车,大巴车又扬长而去。
又一次困意来袭,双眼再也睁不开,浑身上下,乏的不行,头晕乎乎,昏沉沉。
琅玹侧靠在车窗旁,慢慢睡去。
汽车进入了丘陵地带,开始颠簸摇晃。
车上人开始小憩,车内慢慢安静下来。
梦境!
又是同样的梦境!
汩汩的水流,蒸腾着的热气……她觉得自己又是被泡在福尔马林药水里,等待着被人做实验,并且,她还听到旁边窸窸窣窣的走动声,还有手术刀和盘碟碰撞声。
我还没死呢!
他们就要?
看来以后说什么也不能填写遗体志愿捐献了,这不是在害自己吗?
额头继续流血,顺着鼻梁流入口中,香甜而细滑。
“琅玹!
我的儿!”
那个声音又响起来。
琅玹使劲扑腾着身体!
想浮出水面寻找声音来源。
一用力,双臂忽然从两侧张开,拍打着水流。
我有手臂了!
我的手臂可以动了!
憋住一口气,拍着水,往上一跃,脑袋露出了水面。
她兴奋地撩起水,努力洗着眼睛。
想让眼睛快点睁开,过了一会儿,眼睛极不适应地睁开了一条缝。
透过窄窄的一条缝,眼前一片缭绕升腾的水雾,什么都看不真切,若隐若现的,只是无边无际一片白茫茫的水雾。
有一种如置身汪洋中的感觉,在升腾着的雾气背后,有一束亮光想穿透水雾照过来,怎奈水雾太过浓厚,像千万层薄薄的绵软的细纱,纠缠缭绕在一起。
她的眼睛似乎以前一首落在黑暗当中,无法适应眼前的光亮,她只好眯缝着眼。
眼睛实在是难受,又痒又涩,她便伸手想扯一块衣角来擦拭眼睛,可是,什么也没扯到。
摸来摸去,身上滑溜溜的,粘腻腻的,几乎连块遮羞布都没有,尴尬了。
自己竟没穿衣服?
那,自己的衣服呢?
这!
这还了得!
仓惶间,用手使劲揉着眼睛,撩起水花扑向面部。
眼皮完全被撑开,眼前豁然一亮,无尽缭绕升腾的白气映入眼帘,影影绰绰,袅袅娜娜。
“我的儿!
快来呀!
呵呵呵!
呵呵呵!”
声音就在水面上,忽远忽近,忽左忽右,忽大忽小,漂泊不定。
没错!
就是妈妈的声音!
“妈妈!”
她在心里呼唤着,她的嘴巴还是无法张开说话。
只能在心里默默呼唤妈妈。
她搜寻着声音的来源。
她在弥漫着雾气的水面上游来游去,除了水就是水,看不到岸边。
她没有了方向感。
无意间,她回头看到自己的身体,发现自己除了有一条长长的尾巴,真的没有脚。
“我怎么会长着一条蛇尾?”
我变异了?
人不人,鬼不鬼,蛇不蛇的,怎么见人?
一阵恐慌油然而生。
“妈妈!
妈妈!
我不要这个样子!”
想呼唤妈妈,却又发不出声来。
“玹儿!
我的儿!
你过来!”
“玹儿宝贝,快来呀!
妈妈在这里!”
除了白茫茫的雾气还是雾气,声音似乎来自于浩渺的天际。
她游出百里,那声音依旧还在头顶。
“玹儿,你过来!
好吗?
呵呵呵!
呵呵呵!”
琅玹呆愣着,不知所措……“嘀嘀嘀!
嘀嘀!”
一阵汽笛声钻进耳膜,琅玹忽然意识到自己是在车上,在回老家的途中。
刚才是在做梦。
可是,她却怎么也醒不过来。
趴在那里,继续保持着睡姿,动弹不得。
那是梦中的妈妈,她己经去世八年了,她这次回去就是给妈妈上坟来着。
“玹儿,你不是在做梦。
妈妈想你了!”
这声音的魔力,促使侧靠着车窗的琅玹,不由抬起头,看着窗外。
妈妈就在窗外笑,她一袭白衣,飘然而至,宛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。
“妈妈!
我知道这是梦,梦一醒你便会消失。”
她多么想张开嘴说话,她太想自己的妈妈了!
这个梦永远不会醒多好啊!
她和妈妈再也不分开。
“跳下来!
玹儿!
跳下来!
车上不安全,那车是开向死亡谷的。”
妈妈的嘴角开始向外淌血,鲜红的血液染红了白色的衣领。
“妈——妈妈你怎么了?”
“琅玹!
我的儿!
妈妈想你了!
快跳下来!”
妈妈嘴角血流如注,一张口一股鲜血涌出。
但她仍旧继续向琅玹挥着手,呼唤女儿回到她跟前。
“那里是死亡谷!
你不能去那里!”
妈妈用带血的手臂指着汽车开向的方向。
琅玹看了眼正前方,又看了眼司机大叔,发现他趴在方向盘上打着呼噜,全车人有说有笑,全然不管发生了什么。
“大叔!
司机大叔!
快醒醒!”
琅玹上前用力摇晃着司机大叔,想把他摇醒。
大巴车匀速前进着,就在不远的前方,就是悬崖峭壁。
“要让汽车停下来!
大叔快停车!
您醒一醒!”
司机大叔,司机大叔睡的死猪一般沉,怎么也醒不过来。
琅玹哭喊着,她回头试图喊醒所有乘客:“大家快想想办法停车!
前面是悬崖峭壁!
不能再往前开了!”
她抓住坐在前排的短发女郎,求她帮忙,去叫醒司机,好让车停下来。
但是,她只看了一眼司机大叔,和近在眼前悬崖,又回头继续和人说话去了。
琅玹面向他们,大声疾呼:“车上的叔叔阿姨,哥哥姐姐,你们快来帮忙叫醒司机大叔,前面是悬崖!
车不能再往前开了!”
“大家快来想办法,迫使汽车停下!
求你们了!
我们很危险!”
车上所有人齐刷刷看过来,又不屑地看了一眼正在呼呼大睡的司机,他们一句话也没说,继续干自己的事情。
看手机的看手机,聊天的聊天,打电话的打电话!
他们对即将来临的危险置之不理。
怎么办?
怎么办?
琅玹情急之下,一把拽过司机大叔,她坐上驾驶座,想迫使汽车停下来。
她使劲踩向刹车拉手刹,都无济于事。
汽车似乎失灵了。
她关闭钥匙,一下子把钥匙拔了出来,汽车依然匀速行驶着,依然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。
悬崖就在面前了。
琅玹胡乱拍打着各种按钮,汽笛声冲破九霄。
大巴车飞速一跃,向悬崖冲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