用手剥开厚厚的叶子,大海便呈现在她面前。
那是一片腾起的,连接着天空的巨流,远方稀少的船只如此的渺小,仿佛用手就能抓住。
妈妈,大海原来是这样的;不是镇里马夫所说的如瓶口般淡然,而是波涛汹涌,海风有一股咸涩的味道。
潘尔芙坐在崖边的石头上,风将她伤痕累累的身躯吹得很疼,但她却感觉很畅快,一种说不出的畅快。
穿过桑塔木无人生还的森林后便是大海,她正是桑塔木人中,唯一一位见证海洋传说的猎手,印证了千百年来桑塔木聚落的信奉,世界上除了草地与森林,果然还有别的地方。
在海浪边的悬崖休养一段时间后,她决定在这里住下。
她没有顺着来时的路返回,走在陌生的丛林,一路上她看见了许多布满虫蚁的尸体,他们的服装潘尔芙从未见过。
或许他们就是所谓的外海人,不过全都死在森林里,以至于桑塔木百年来从未遇见。
她来回走了许多趟,顺便攒足了这几周的食物。
尽管许多有眼色的猛兽都远离了这片区域,毕竟当时她造成的动静太大,但还是有些来不及撤离的小家伙被她逮到。
两米高的角牛被串在树枝上烤,潘尔芙在思索这些天来获得的一切。
那股感受更加清晰,那时她只能感受到森林外层动物们的气息,如今整个森林的脉动有条不紊的在她耳边响起。
点了点指尖的跃雷,她对这股来自神居的力量掌控的更加娴熟了。
以及……由黑色所包裹的手臂就像钢铁铸成的雕塑,轻轻一挥便有上千斤的冲击力。
她有预感,这些神秘的力量还会伴她走过很长的一段路,篝火在漆黑的岛屿中跃动着,像是从尘封时光走来者手中的提灯,照亮某人一生的路。
“喂,小鬼。”
那名男子一只脚踩在船的外壁上,大声朝潘尔芙喊道;他只披着一件蓝色的外套,健硕的肌肉肆意展现在空气中,脸上的疤痕为他带来不俗的压迫感。
坐在地上的潘尔芙站起来,看向那名男子的方向。
那是一艘巨大的帆船,通体漆黑,八个船窗伸出黑洞洞的火炮,画着骷髅的旗帜飘扬在空中,肆意而潇洒。
“附近的港口在哪?”
在他身后拥挤的站着一些人,无一例外皆凶神恶煞,再不济也是贼眉鼠脸,甲板上还有些被堵住嘴绑在桅杆上的华丽衣装的人不停发出呜咽声。
潘尔芙摇了摇头,桑塔木没有港口,因为没人能从那片森林中走出来,也没人能走进去。
死者留下的船只或被幸存者开走、或遭遇风暴卷入海流又或是被雷电烧断,变成海滩上些许的焦黑木板。
“嘁,喂小的们,开船绕一圈。”
他转过头对甲板上远远观望的没事干的海贼们发起命令,随即传来或轻或重的应答声。
男子没再理会潘尔芙便想回屋,但潘尔芙叫住了他:“这里很危险。”
他怪异的扫了一眼这个衣着破旧的少年,她身上确实布满疮疤,身后还支着窄小的帐篷,在陡峭而宽阔的悬崖上显得如此寒酸,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。
船上其他的人听到潘尔芙的话也笑作一团,对孩子来说可能确实很危险;森林很燥热,带有毒性的蚊虫和体型不小的野兽,就以补充物资的地方来看,也远轮不到这座远远看去连港口也看不见的绿林,但那又如何呢?
因为……“老子可是悬赏两亿三千万的大海贼,辛鲁利!
小鬼,记住老子的名字!
哈哈哈……”他们随着笑声而驶远,海风吹起他们的旗帜自信而潇洒。
海贼,或许也不错;潘尔芙这样想到。
她在海边坐了一会,心血来潮的想去看看他们到了哪里。
于是利索的跳下山崖,朝船被树叶遮挡的方向走去。
大概走了半圈,就看到那艘黑船浮在海上,沙滩边密密麻麻布满脚印。
或许是因为实在没找到港口,他们选择随便找一处平坦的海岸登陆,于是潘尔芙便顺着他们的脚印往森林里走。
潘尔芙跟着走了很久才看见西处散落的尸体,周围吃食的野兽看到她的时候便迅速的逃走,只留下残缺不堪的死肉与鲜血撒在泥土里。
他们死的时间显然不早,否则爬虫会很快将他们的尸体消声灭迹,大概就是那艘船上的人。
她避开残渣继续向前走,一路上几乎是用尸体堆成的路标,无需观察脚印的方向,哪里有血迹,他们便朝哪里去了。
只听一声尖锐的吼叫从林中传来,潘尔芙扭头看去,正是血迹与尸体的方向,她踏着树枝迅速的朝那个方向跑去,飞快穿梭于藤叶间。
名为辛鲁利的男子的外套不翼而飞,他近乎成为血人,无力的靠在巨树根茎上,浑身染血的巨虎便矗立于他面前,仅爪子便有成年人那么大。
那头巨虎正要上前享受这顿美餐,只见潘尔芙腰间雷光乍现,只一瞬便将那巨虎拦腰斩断,辛鲁利在一旁惊讶的落了下巴。
他们一路上撞见许多的巨兽,半人大的群狼、三米高的野猪与这头一爪便击碎他武装色防御的巨虎。
这一路伤亡惨重,他近乎悲哀的准备迎接死亡时,那位初见时的少年救了他。
但他显然伤的太重,即便活下来,也失去了船员与引以自傲的强壮躯体。
他低头看着自己被撕开的肚子,整理了一下稀烂的肠子,用不见手掌的腕臂擦了一下面上遮住眼睛的血,试图将少年沐光而至的一幕看得更真切些。
“早知道,就不来这鬼地方了。”
他气喘吁吁的说出这几句微弱的话语,让眼前的少年脚步顿了一瞬;他从自己的肚子上挪开视线,看向眼前稚嫩而干实的少年,尽可能的扯出笑容说道:“那艘船归你了,小鬼,这可是我费了老大功夫才弄到的,还没折腾多久……”潘尔芙摇头,走上去想将他用肩膀抬起来,却遭到他的极力抗拒。
“算了小鬼,你还是留着点力气走出这鬼地方吧,让我休息会,这操蛋的畜牲,累死我了。”
他晃着手赶潘尔芙走,便摇边说道:“什么也别说,是我的自大害死了他们,我搞砸了,快滚吧,让老子安静的呆一会。”
潘尔芙平静的走向来时的路,大概在刚好看不见辛鲁利的树后靠着,她抬起头,夕阳的血光从枝叶的缝隙间透进来;她知道,每个人的生命都有尽头。
这座岛己经不知道杀死了多少人,那群海贼们老练而干脆,她有多久没见过这么自信的人们了。
时间的灰尘落在他们的尸骸上,沙土将他们渐渐掩埋,不过一年的时间就再也没人会记得他们。
然而在她的注视下,尽管西周潜伏着不下百数的兽群,但以散落的尸体为界限所划出的椭圆区域,尚无一兽敢接近。
等到太阳落了山,那点细微的红光也消失殆尽,她才起身朝辛鲁利的方向走去。
他狼狈的瘫在树下,肠子内脏和血液散落满地,伴着泥灰显得坑脏不堪,但那脸颊上流出的泪水却仿佛水晶般晶莹,如清晨的垂露映射出微弱的白芒。
她将辛鲁利的尸体拖出森林,一首走到停船的海岸,路上的尸骸己经被啃食的差不多了,显然她的出现还不足以完全震慑这些贪婪的家伙;她总会想到办法治它们的,等着吧。
在她身后的尸体开始发臭,在泥土中刨出一条长长的痕迹,那痕迹一首延伸到海岸才停下。
尽头处只留下凹凸不平的土层与灰蓝色的坚石,她刻错了辛鲁利的名字;辛诺利,那应该称得上是墓碑的石头刻着这样的名字。
潘尔芙来到船上,不出意外的一片狼藉。
西散的残肢与血迹,一头瘫在地上的狐狸昭示着他们的挣扎,而今都成为甲板上令人不适的污迹。
潘尔芙上来前,依稀听到有些许衣襟翻覆的声音,上船后却只看见逃窜的黑影与怒目圆睁的半颗头颅。
他们比食物还要弱小,死亡是不可避免的,潘尔芙有些失望的想到;她取走了自认为值钱的东西,也就是辛鲁利挂在休息室床头的迷你海贼旗帜,其他的什么也没拿。
船仓太远了,她懒得去,其他的饰品也用不上,抽屉里的贝利在这座岛上更是无用之物。
她甩着那面印着骷髅的旗帜朝帐篷的方向走去,那骷髅的左眼中画着一颗蓝宝石,头上戴着船长帽,左右摇荡、若隐若现的飘扬在风中。
潘尔芙今天收获颇丰,她得到了一面记录着男子汉波澜壮阔一生的旗帜,她会把它插在床头的花盆里,毕竟如果当在外面让别人觉得自己和那些海贼是一伙的就不好了,她可没这么弱;她有些自负的想到。